2025年以来，国内光伏龙头企业因电池专利纠纷“互掐”，龙头企业先后“下场”。

从目前已公布的诉讼纠纷案件来看，隆基绿能（601012.SH）、晶科能源（688223.SH）、天合光能（688599.SH）、阿特斯（688472.SH）、晶澳科技（002459.SZ）、正泰新能源等A股光伏一线企业均被波及。

竞争从“价格战”到“专利战”

“2024年，光伏行业波动造成的亏损规模远超以往3次行业波动。”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名誉理事长王勃华曾公开表示，121家上市光伏企业中，有39家净利润亏损，2024年光伏行业各环节价格相比2023年高点下降幅度在60%~80%，下半年多数环节亏损运行。

行至今日，光伏企业间的竞争进入白热化，并从“价格战”蔓延至“专利战”。2025年新年伊始，光伏企业间的专利纠纷持续高企。

3月3日，隆基绿能（601012.SH）在美国向德克萨斯州东区联邦地区法院对晶科能源（688223.SH）及其子公司提起专利侵权诉讼，指控后者的TOPCon技术（隧穿氧化层钝化接触）及其他多款光伏组件产品侵害其美国专利，要求其禁止销售相关产品并赔偿经济损失。

2025年2月，隆基绿能在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晶科能源提起专利侵权诉讼，指控其产品侵犯隆基的专利技术，并要求停止制造、销售及许诺销售涉嫌侵权的产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受理该起诉，预计3月20日开庭审理。

而在此之前，2024年12月起，晶科能源先后在中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地对隆基绿能发起6起专利诉讼，主要涉及TOPCon电池技术及组件设计与制造等核心技术。至此，隆基绿能和晶科能源互为原告和被告。

几乎同期，天合光能（688599.SH）和阿特斯（688472.SH）先后卷入这轮TOPCon专利围猎。

2月10日，天合光能公告起诉阿特斯及全资子公司常熟阿特斯阳光电力科技有限公司发明专利侵权，并索赔超10亿元。次日晚间，阿特斯公告“隔空回应”，否认专利侵权并称天合的指控“缺乏事实和法律上的依据”。

去年8月2日，第一财经记者从晶澳科技（002459.SZ）处独家证实，正泰新能（正泰集团子公司，601877.SH）因光伏电池专利侵权遭晶澳科技起诉的传闻。当年7月和8月，晶澳科技分别在UPC（欧洲统一专利法院）慕尼黑分庭和德国汉堡地区法院分别对正泰新能及其在欧洲的多家公司提起专利侵权诉讼。

至此，以行业机构InfoLink Consulting统计的2024年组件出货量榜单为参照，出货量前7的组件厂（晶科能源、隆基绿能、晶澳科技、天合光能、通威股份、正泰新能、阿特斯）中，除通威股份（600438.SH）暂未被牵扯进此轮“专利战”，其余6家光伏大厂已形成1V1的“对垒”攻势。

随着P型PERC电池接近效率极限，拥有更高光电转换效率的N型电池技术被称为下一代光伏电池技术。目前N型光伏电池技术主要分为TOPCon技术、HJT技术和BC技术（平台型技术）。

而这三种N型技术中，围绕HJT技术的专利纠纷最少。据东吴证券分析，HJT技术最初由Walther Fuhs于1974年提出，日本三洋在1989年对其进行技术改进并申请了专利，这些专利已于2011年至2013年过期，HJT技术的核心结构不再受专利限制，企业可自由使用基础技术框架而无须支付专利许可费。因此在海外，尤其是美国的产能规划中，不会受到创始企业的专利诉讼。

目前专利围猎的“主战场”仍在TOPCon专利，晶科能源和First Solar在TOPCon专利方面处于行业领先地位。截至2024年6月底，晶科能源申请TOPCon技术相关专利近1000件，累计获得TOPCon技术授权460余件。

2013年，美国光伏巨头First Solar通过收购美国单晶硅企业TetraSun公司获得TOPCon技术专利组合，覆盖美国、中国、日本等12国，有效期至2030年。

博弈的最后谁是赢家

专利围猎现象的背后，折射出光伏“内卷”深化的本质，这已成为行业共识。

“现在是‘东一打西一打’，分不清‘敌我’，越‘卷’越厉害。”某A股上市的一线光伏企业高管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比如国内某友商刚在国内外就电池专利起诉隆基，没过几天，又有海外企业起诉该友商。希望这种现象能引起市场和国家有关部门的重视。

“我对目前的局面有担忧。”隆基绿能创始人兼总裁李振国接受第一财经等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光伏行业前一二十年快速发展，是全行业（包括上下游、材料商、设备商）共同努力的结果。“每家光伏企业都有自己独特的专利成果。在行业整体下行的情况下，如果专利变成‘武器’，会加剧混乱的秩序。”

“过去这些年，行业整体来说对知识产权不够尊重。”李振国表示，“近两年光伏TOPCon技术的蔓延和普及，已经到了没有技术壁垒和门槛的局面。要改变这种局面，我们提出了原创技术和自主创新的概念，希望（引导）行业往更健康的局面发展。”

有业内观点称，这轮专利围剿背后的实质目的，可能为促成“TOPCon阵营”与“BC阵营”之间的专利交叉许可谈判。

供需失衡导致全行业利润受损，企业为抢夺市场份额，不论是原研专利还是买来的专利，专利战已成为竞争“明牌”。2024年3月，晶科能源陆续将部分专利转让给天合光能和晶澳科技，并形成“TOPCon阵营”。

区别于 “TOPCon三巨头”，隆基绿能早在2023年9月提出确定大力发展光伏BC电池。

“不管是PERC、TOPCon或HJT电池技术，所有这些钝化技术，最终要把效率做到更高，都要走BC结构。”钟宝申在接受第一财经等媒体采访时表示，预计在2027~2028年，BC产品在光伏市场将达到50%的市占率。

同时，以隆基绿能和爱旭股份（600732.SH）为代表的“BC阵营”正推动BC生态建设，计划通过建立BC技术联盟等行业认同的规则和合作模式进一步扩大市场占有率。

而这场中国光伏企业间专利战的枪声一旦打响，难言谁是最后赢家。

第一财经记者从多位行业内人士处了解到，一般专利侵权案件从起诉到终裁（含二审）大约需要12~18个月，复杂案件可能耗时2~3年甚至更久。在这期间，被告企业潜在的专利侵权风险很有可能干扰客户决策，进一步影响公司业务的开展。

比如，2024年10月，天合光能就第ZL201510892086.8号“太阳能电池及其制造方法”对应的美国同族专利，在美国特拉华州联邦法院起诉阿特斯在美国的全资子公司，并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发起337调查。

根据阿特斯公告的最新案件程序通知，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预计在2025年10月对本案进行审理，2026年1月作出初裁，2026年5月做出终裁。这意味着，按目前披露的案件时间表，从原告起诉到作出终裁，时间跨度超过一年半。

“要警惕在本轮行业周期中因企业经营困境可能出现的恶性竞争。”李振国近日在行业技术论坛期间公开呼吁，通过自主创新和原创技术为企业、为光伏产业穿越周期贡献力量，而不是通过商业目的“拿来主义”和“劣质低价”为光伏产业高质量发展设置障碍，给中国光伏产业的国际形象抹黑，带来不可逆的影响。

“专利成了内卷的‘武器’，我们反对光伏企业以专利保护之名，行恶意竞争之实。”阿特斯创始人兼董事长瞿晓铧在上述技术论坛期间公开表示，“在当前光伏行业乍暖徘徊的时刻，如果用买来、淘来的专利来搞内耗，那会妨碍中国原创技术的发展，长此以往，中国光伏危矣。”

瞿晓铧在接受第一财经等媒体采访时表示，只要是专利，不管是买来的、淘来的还是原创的，我们都尊重。如果利用专利引发“专利战”，让大家把精力都花在这种纠纷上，那就会延误中国原创技术的发展。

今年两会期间，多位光伏领军人物也就原创技术和自主创新建言献策。

“科技创新必须与知识产权保护深度融合。”天合光能董事长高纪凡表示，公司已联合产业链10余家企业共建制造业创新中心，通过联合研发、共享专利，打破“各自为战”局面，推动技术成果的产业转化。

针对光伏行业僵尸专利、休眠专利“横行”的乱象，隆基绿能董事长钟宝申在今年两会期间提出《关于进一步加强光伏产业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和原创技术发展的建议》。“未来我国光伏企业无法再通过学习和购买国外先进技术、专利和经验的方式取得快速发展。加强自主创新能力和原创技术发展，已成为我国光伏产业保持领跑、实现突围的关键。”钟宝申建议，国家结合光伏企业面临的内外部环境，聚焦新能源技术原始创新，加大政策引导和支持力度。